那陣挾裹著熱氣的風漸漸退去，初九眼前的黑色也漸漸變淡。

初九心下一松，安心地眨了兩下眼睛坐等視線重新變得明亮。

哪裏知道事情根本不是他預計的那樣，黑色退去之後，他眼前的景象確實慢慢變淺再變淺……像是他的周遭起了一團白霧。

不，那好像就是白霧。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在白霧的籠罩下若隱若現，樹、石頭以及那一大片遼闊的水域……

初九突然一個激靈，他記得剛才自己是在那個有幼兒園的拐角撲街了，怎麽現在突然跑到這裏了？難道自己死翹翹了？

這是哪裏？看上去有點熟悉啊……

初九面對著眼前那一片空曠遼闊的水面陷入了沈思……

突然之間對面的白霧裏傳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，聽上去是有人在岸邊的草地上走路。

是誰在哪裏？

初九瞳孔驟然縮小，緊緊地註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。

慢慢地一個人的輪廓從白霧中顯現出來……

這個人……看上去……很像……

“餵，你是誰？”初九目不轉睛地盯著來人，等著他穿過濃霧靠近自己……

誰知道那人聽到初九的喊聲，竟然停止了前進。

“你誰啊？出來啊！”初九喊道。

“……”那人沒有回答。

“你怕什麽？難道你是妖？不管你是什麽出來走兩步！”初九急了，提高了嗓門，“來啊，是男人就出來走兩步……”

突然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：“你誰啊？喊什麽喊？”

這聲音是慕春生！

“慕春生！你在哪裏！我是董初九啊！”

聽到春生的聲音，初九突然有一種安心的感覺，可是他在哪裏呢？

“慕春生！暮春生！”初九大聲叫著。

突然，他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一雙溫熱的手握住，輕輕地晃了晃。

回頭，還沒看清來人是誰……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襲來……

初九再睜開眼的時候，目之所及都是那麽的清晰，沒有黑影也沒有白霧。

他看到一張英俊的臉龐湊在自己眼前，這張臉上還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。

“醒了？”春生直起身子道。

“我……這是在哪裏？”初九用手肘支起身體，他的嗓子幹澀，腦袋發沈，竟然有種宿醉的感覺。

“在我家。”春生伸手從床邊的小桌上拿過一杯水遞給初九，“喝點水吧，嗓子都喊啞了。”

初九一手接過水，用另一只手輕拍腦門：“我剛才喊什麽來著？”

春生一臉平靜地說：“你在喊我的名字。”

“……”一向狂傲不羈的西城捉妖大隊隊長董初九突然覺得耳根發熱……

“我……昨晚……是你救了我？”初九有點語無倫次地說。

“嗯，沒什麽，”春生站起身來，“時間還早，你再歇會兒吧，有事叫我！”

言罷，他便離開了房間，留下初九一個人坐在床上一臉懵逼。

昨晚的事情……好像斷片兒了……

擡眼看了一眼房間墻上的掛鐘，五點半，外面的天才蒙蒙亮。果然很早。看看日期，發現今天還是自己輪休的日子，不用去店裏了。

心大的初九又躺回了床上，不光是腦袋發沈，現在他身體的每個關節都酸的不行，就好像昨天被人狠狠的揍了一頓一樣。

床頭的手機突然響起，叫醒了正美滋滋睡著回籠覺的初九。

“頭兒，快上網看看，你火了！上熱搜了！”張小三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。

初九還沒來及細問，他那邊就掛了電話。

這個張小三搞什麽鬼？初九揉著眼睛，疑惑地打開微博。

熱搜上有一條“駱家園鬼市大火”的消息。點進去，他看到很多賬號都在轉發一段視頻，是他擡腳踢翻書攤的場景。從畫面上看，拍攝的位置很高，應該是市場裏的某監控探頭拍下的畫面。

視頻不算清晰，不是特別熟悉的人都認不出是初九來。

評論都是一片讚揚：見義勇為啊，中國好小夥……這位長腿歐巴好帥！……不用看臉也知道是帥哥……

初九呵呵一笑，關掉微博，深藏功與名。

他光著腳下床，發現旁邊的沙發上擺著一套幹凈的褲子和襯衣。

不用看也知道是春生的，兩人身型差不多，都是接近190的模特身材，天生衣架子。

初九也不客氣，拿起褲子來就要往裏蹬。

突然之間，他想起昨天自己碰到了一群惡心的老鼠。趕緊扔下褲子，轉身鉆進了這間客房的浴室裏。

大號燒杯裏，泡著幾張書頁。

春生觀察了片刻，撈出書頁，放到工作臺上，小心地把粘連在一起的幾頁紙一頁頁揭開。

做這項工作必須特別小心，泡過水的書頁柔軟易破，力道稍大就會斷開。

五張書頁，春生彎著腰揭了足足四十分鐘。

“呼……”把最後一片粘連處揭開，春生這才直起腰來深呼一口氣。

擡起眼睛的瞬間，他看到門框上斜靠著一個人，正抱著雙臂朝自己微笑。陽光灑在他的肩頭，整個人看起來都那麽的明亮……仿佛是從光裏走出來的一樣……

“我發現你修書這工作也不是什麽好差事……”初九勾起嘴角，對春生說。

“混口飯吃而已。”春生看著初九的眼睛笑道。

“聽說他們叫你燕派春爺？”

“都是那位老朋友亂起的。”春生聳聳肩。

“老包？”

“你也認識他？”春生好奇地問。

“剛剛認識……”初九想起了昨晚在駱家園遇見老包的情景。

“說起來，昨天是你從那群老鼠手裏把我救出來的？”初九問。

“舉手之勞……”春生搖搖頭似乎不願多言。

“謝謝你……還有謝謝你的衣服，我穿著還成吧？”初九乍起胳膊，朝春生晃了晃。

“還可以，不過應該沒有我穿著帥……”春生波瀾不驚地說。

“！？”初九聞之虎軀一震，這春生表面看起來斯斯文文的，竟然也是如此厚顏無恥之人！？

“老板，午飯準備好了。”如意探頭進來說。

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春生放下手中的毛筆，轉向初九，“要不要來嘗嘗我家的飯菜？”

“好啊！”初九也不和他客氣，他早飯沒吃，肚子早就咕咕叫了。

餐廳是院子東廂房的一間，和廚房挨在一起。餐廳裏陳設簡單，收拾的窗明幾凈。飯菜已經在那張水曲柳木方桌上擺好了。

見他們過來，如意趕緊把飯從鍋裏盛出來。

“如意姑娘不一起吃嗎？”初九見如意只盛了兩碗飯，就隨口問了一句。

“不了……”如意趕緊搖頭。

“去做個湯吧。”春生看了看桌上的飯菜，轉頭對如意說道。

隨後又囑咐了一句：“少放鹽。”

如意點頭，轉身去了廚房。

“也沒有特別準備，都是家常便飯。”春生親自把筷子遞給初九。

初九低頭看了看，桌上擺著三個菜，油燜大蝦、宮保雞丁和白灼菜心。

“我還是比較喜歡吃家常菜。”初九拿起筷子夾了一根芥藍放進碗裏。

好鹹。

“是不是鹹了？如意做飯就是愛把鹽放多。”春生察覺初九微變的表情。

“還好……”初九吃了一大口米飯。

“嘗嘗這個，今天早上才送來的，很新鮮。”春生夾了一只大蝦放進初九碗裏。

他給我夾菜？初九突然心跳加速。這感覺不對勁啊……

突然，廚房的方向傳來一陣乒乓作響的聲音，伴隨著如意的一聲尖叫。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打翻了。

春生和初九齊齊跑過去，只見如意正一身狼狽地站在竈前，手裏還握著兩枚雞蛋。原本應該在煤氣竈上坐著的鍋卻扣在地上，周圍是一片水漬。

“我……看鍋裏水開了，拿了雞蛋準備來打的時候，腳底下絆了一下……把鍋給打翻了……”如意嚅囁著說。

“你沒受傷吧？”初九問。他看到被打翻在地上的水還冒著蒸汽。

如意搖搖頭，她不像人類那般脆弱。

“行了，去換衣服吧，別做湯了。”春生蹙眉道。

“我來做吧。稍等一下就好。”初九挽起袖子，俯身拾起地上的鍋。

幾分鐘以後，初九把一大碗蛤蜊蛋花湯端到了春生面前。

“我看了看冰箱，有蛤蜊和冬筍，就做了這個，你嘗嘗。”

春生用湯匙舀了一勺嘗進嘴裏，隨即瞇起了眼睛——這味道簡直太鮮美了。

“怎樣？好喝嗎？”

“真挺好喝的！”

春生此言不虛，這一頓飯他幾乎沒有碰別的菜，生生把一海碗喝去了一大半。

“我發現你做飯還真挺好吃的！”春生想起在那天在燕雲和風，初九做的菜特別和他胃口。

“你要是喜歡，我天天來給你做！”初九脫口而出。

“好啊……”春生也想都沒想就答應了。

“……”

有片刻的工夫，兩人沈默下來，都在暗自思忖自己腦子一熱說出的話是不是欠妥。

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，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……

“董先生，你的手機一直在響，我幫您拿過來了……”換了一身衣服的如意出現在餐廳門口，手裏提著初九正在歡唱的手機。

初九接過手機剛要接聽，那邊就掛斷了。隨後他的微信視頻提示音響了。

“兒子，吃飯了嗎？”屏幕裏是何雲芝女士，背景一片柳綠花紅。

“正在吃。”初九擡起手裏的筷子給她看了看。

“昨天安雅媽媽給我打電話了，你猜她和我說什麽了？”何雲芝笑著問初九，她身的大柳樹正在迎風招展。

初九心下一沈：不會是安雅和她媽媽亂說什麽了吧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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